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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擡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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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多爾袞死沒死, 這時候必須保住皇太極的性命,只要皇太極還活著,代善就不敢輕舉妄動。

若皇太極沒了, 以八旗的尿性,兩黃旗和兩紅旗必有一戰。

到那時大廈將傾,就算她和達哲都躲在府中也要跟著倒黴。

不如搏一把,搏皇太極還沒死,搏代善畏懼兩黃旗害怕背負弒君罵名, 想等皇太極沒了名正言順繼位。

總管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 王爺陣亡,皇上病重,風雨欲來,福晉大著肚子產期將至, 這時候不躲在王府待產還敢往宮裏湊?

可明玉這話並不是對著他說的, 總管事剛要開口勸阻, 早有人應是下去準備了。

魏循擔憂地看向明玉, 明玉堅定回望,魏循知道勸也沒用, 也知道明玉的選擇是最明智的。

他垂下眼眸:“好,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
明玉辭別達哲, 登車趕往皇宮。

皇宮一切如常,明玉傳軟轎直奔清寧宮。

清寧宮裏井然有序, 要不是空氣中彌漫著熬藥的味道, 明玉簡直以為皇上病重是訛傳。

皇後看見明玉也是一驚,旋即紅了眼圈, 讓原本就紅腫的眼睛看起來更紅了。

她拉過明玉的手:“你都知道了?”

只問出這一句, 皇後便說不下去了, 只是流淚。

明玉也很難過,可她心硬,眼窩深,想哭都哭不出來:“娘娘,逝者已矣,皇上怎麽樣了?病得嚴重嗎?”

剛得知多爾袞陣亡的消息,她哭成淚人,明玉居然沒哭。

不但沒哭,說“逝者已矣”的時候好像在說別人,連眼圈都沒紅一下。

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“泰山崩於前,面不改色”?

皇後都有些佩服了。

不過皇後很快被轉移了註意力,因為明玉問了一個更致命的問題,皇上的病情。

皇上也是聽說多爾袞陣亡的消息才病倒的,聽說在大帳裏連吐了三口血,之後便昏迷了。

被岳托送回來,人到現在還沒醒。

巫醫診過脈說是急火攻心,傷到了臟腑,又因勞累勾起舊疾,新仇舊恨一並發,只能靠服藥勉強維持。

至於能不能醒,何時能醒,都是未知。

因皇上昏迷,禮親王繼續監國,一日幾次進宮探病,話裏話外都是一個意思,國不可一日無君。

皇後假裝聽不懂,禮親王也是越來越沒有耐心,話說得越來越露骨,恐怕再過幾日便要有所行動了。

皇上的病情皇後不好明說,只是一邊流淚一邊搖頭。

一切都跟明玉預想的差不多,皇上病重快不行了,禮親王又當又立,只差逼宮。

“娘娘有何打算?”明玉問。

禮親王手握重兵,皇後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有什麽打算: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
明玉顯然並不認同,見屋中除了烏雲並無他人伺候,小聲提醒皇後:“娘娘莫不是忘了,皇上有嫡子。”

皇上有嫡子,就算皇上沒了,也應該由嫡子繼承皇位,斷斷沒有傳位給兄長的道理。

皇後第一反應是八阿哥,黯然搖頭:“八阿哥身子骨太弱,周歲了都不敢抱出門。要是冷不丁被抱到凍死人的崇政殿坐上半日,怕是命都難保。”

如果八阿哥有個三長兩短,海蘭珠也活不成了。

明玉:“自然不是八阿哥,是娘娘您的兒子,九阿哥。”

九阿哥雖然還不到一歲,勝在身體好,抗凍耐造。

他可是明玉用空間靈泉澆灌出來的鐵娃娃。

聽說清寧宮抱著九阿哥出去玩的宮人們凍壞了好幾個,九阿哥依然堅強,連個噴嚏都沒有。

經明玉提醒,皇後也覺得九阿哥能當此大任,可代善有人有兵有資歷,皇後怕爭不過反倒被他記恨上。

皇後的顧慮明玉都懂:“九阿哥身後有兩黃旗和整個蒙古,娘娘怕什麽?”

兩黃旗是皇上的嫡系,其忠誠自不必說,可整個蒙古?

皇後懂了。

科爾沁是漠南蒙古的領頭羊,她是九阿哥名義上的母親,明玉也支持九阿哥,明玉支持達哲肯定也會支持,有了她們三個人的支持,科爾沁必然不會倒向別人。

額哲是額駙在漠北,是皇上親封的察哈爾親王,有了這一層關系,額哲只會支持九阿哥。

漠北廣大,除了額哲這一支,大部落還有郭爾羅斯氏的母家。

且不說郭爾羅斯氏是九阿哥的嫂子,就是豪格被代善扔在關內不管不問這一條,郭爾羅斯氏也不會與代善甘休。

就算代善資歷老,手握重兵,且有部分老臣的支持,可九阿哥是皇上的嫡子,有兩黃旗,背後還站著整個蒙古。

完全有放手一搏的資本。

皇後徹底從悲傷中醒過神來,趁著皇宮還能正常進出,吩咐人傳召鄭親王濟爾哈朗入宮。

她畢竟只是一介女流,有些話她不能自己說,總要找個人代言。

濟爾哈朗是皇太極的鐵桿,鑲藍旗的一部分軍隊被撥給豪格從西路入關,如今也被代善放棄了,濟爾哈朗就是最好的盟友。

代善自己不行,兒子卻是個頂個的厲害,岳托、碩拓和薩哈廉都是驍勇善戰的猛將,岳托更是因軍功受封郡王。

這些年兩紅旗韜光養晦,不管是三征察哈爾,還是兩征朝鮮,都出力很小,傷亡也很小。

相比之下,兩黃旗跟著皇上東征西討,雖然都是精兵,奈何人數遠不及兩紅旗。皇後覺得只有鄭親王一個盟友還不夠,於是又命人將索尼和鰲拜兩人召來。

就在三人被召入宮之後,代善也不請自來。他先問過皇上的病情,又問皇後皇上重病未醒,這時候召這麽多人進宮所為何事。

皇後沒回答,代善以為皇後怕了他,冷笑一聲道:“如今前線失利,多爾袞多鐸陣亡,豪格命懸一線,皇上重病昏迷,各位都是怎麽想的?”

屋中一片死寂,落針可聞。

代善看看濟爾哈朗,又看索尼,終於撕下偽善的面具,以真面目示人:“此誠危急存亡之秋,國不可一日無君。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推舉賢能,另立新君。正好肱骨之臣都在,大家說說誰更合適?”

話音未落,皇後冷笑一聲:“皇上只是病重,還沒到另立新君的時候。就算真到了那一天,皇上有嫡子,自然由嫡子繼位,這有什麽好商量的?”

代善沒想到第一個接話的是皇後,更沒想到皇後會搬出什麽嫡子來。

代善想笑:“皇後說八阿哥?八阿哥學會走路了嗎?”

周歲還不會走路,連冷風也吹不得的稚子拿什麽跟他爭!

“不是八阿哥,是本宮的兒子,九阿哥。”皇後理直氣壯。

九阿哥?

皇後不說代善都快把九阿哥那個小怪物給忘了。

九阿哥如今寄在皇後名下,確實是皇後的兒子。可九阿哥才幾個月大,又有那樣的名聲,他真能做皇帝?

代善根本沒把九阿哥放心上,笑著問其他人:“各位以為如何?”

就算九阿哥是皇後的兒子,是皇上的嫡子,可大清從來都是能者勝力者強,誰的拳頭硬聽誰的。

子少母壯垂簾聽政這麽可笑的事在南邊可能有,在大清絕無可能。

誰知鄭親王濟爾哈朗忽然接話:“我同意皇後的說法,皇上有嫡子,真到了那一天理應嫡子繼位。”

剛剛他們過來的時候,皇後已經做出承諾,九阿哥年幼,她是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麽見識,不會幹預朝政。

在九阿哥成年之前,將組建內閣,由內閣共同執政,類似皇太極剛當上大汗那會兒的四大貝勒聯合執政。

而此時,多爾袞多鐸陣亡,豪格生死未蔔,哪兒還有什麽四大貝勒,自然是誰支持九阿哥誰就能進內閣參與政事決策。

這個誘惑太大了,大到成功沖破了所有思維定式,所有約定俗成。

索尼附議。

鰲拜附議。

代善:“……”

明玉適時接話:“臣妾附議。”

從濟爾哈朗幾人走進清寧宮,明玉一直坐在主位下首的太師椅上,無聲站隊。

她如今已經是大清最富有的女人,靠租賃田莊山莊,幾乎掌握了盛京城周圍半數以上的土地。

因為土地租賃,朝廷三品以上的武官都或多或少與明玉的生意有些關系。

不再靠天靠朝廷吃飯,而是靠明玉吃飯。

武官家裏有了糧食,日子好過起來,文官也有些安耐不住,紛紛跟明玉做起了交易。

明玉雖然是一個女人,可她手裏的財富,和因為財富積累的關系網,恐怕比在座幾人加起來還要多。

明玉的支持,也是他們敢支持九阿哥的另一個原因。

眼瞧著煮熟的鴨子要飛了,代善臉黑如鍋底,獰笑一聲道:“幾位是想與我兩紅旗為敵了?”

兩黃旗也算八旗精銳,可論戰力沒法兒跟兩白旗比,論人數沒法兒跟兩紅旗比,兩邊不占。

皇上好好的,兩黃旗還能在其他旗面前抖抖威風。等皇上沒了,也就那樣,代善才不怕。

可他還是低估了兩黃旗的忠心,不等皇後說話,索尼先聲奪人:“大敵當前,沒人想與王爺為敵,可王爺若想與兩黃旗為敵,兩黃旗也不怕。”

鰲拜更直白:“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。”

代善沒接話,臉色卻逐漸猙獰,仿佛隨時可能開戰。

如果想坐山觀虎鬥,明玉就不會挺著大肚子進宮了。

她假裝沒察覺到屋裏劍拔弩張的氣氛,輕咳一聲提醒皇後:“娘娘要擡舉九阿哥,是不是也該把莊嬪放出來了,她畢竟是九阿哥的生母。”

若九阿哥登基,皇後這個嫡母合該冊封母後皇太後,莊嬪作為九阿哥的生母也該享聖母皇太後的尊榮。

莊嬪?皇後還真沒想過這個。

不過莊嬪到底是九阿哥的生母,也不好一直關著她。況且如今情勢危急,多一個人支持九阿哥就多一點勝算。

皇後想了想說:“也好。”

隨即命人將莊嬪傳召到清寧宮,把支持九阿哥登基的事跟她說了,莊嬪萬萬沒想到皇後會這樣擡舉九阿哥。

按照範大人的設想,就算皇上病重要另立新君,也應該是八阿哥上。有八阿哥在一日,永遠沒有九阿哥的份兒。

所以布木布泰才會與岳托聯手,私下給岳托出謀劃策,利用兵部的職權捏造多爾袞、多鐸陣亡的假消息。同時拿出可以令人心動過速的藥,讓岳托趁機下在皇太極的茶水裏。

當皇太極乍然聽說多爾袞、多鐸的死訊,心頭劇痛,加之征途勞累,藥力催發,嘔血昏迷是必然的。

就算皇太極能醒過來,最好的情形也是類似重度中風的癥候,生活不能自理,無法處理朝政。

到那時,多爾袞、多鐸、阿濟格、豪格都在外征戰,盛京空虛,代善正好趁機起勢,取皇太極而代之。

作為交換條件,代善承諾得到皇位之後立岳托為太子,岳托承諾收寄布木布泰為自己的嫡福晉,許她太子妃之位。

代善年老多病,想也做不了幾年皇帝,等岳托繼位,布木布泰就能如願以償成為皇後,統禦六宮,母儀天下了。

就算多爾袞等人得勝歸來,皇太極已死,代善繼位,大局已定。

布木布泰了解多爾袞,在生死存亡之時,多爾袞肯定會以大局為重,不會直接起兵造反,引發八旗內亂。

至於岳托能不能壓制住多爾袞,那就是岳托的事了,也是後話。

反正布木布泰被關在汗王宮心浮氣躁,她一天都不想待在那個鬼地方了。

只要皇太極死了,她的日子總不會比現在難過。

可布木布泰機關算盡也沒想到皇後會擡舉九阿哥。

若代善登基,岳托不過是個太子,看不順眼可以隨時廢黜,而她能不能被岳托收寄成為太子妃,也要看岳托能不能兌現承諾,其中變數太大。

可九阿哥登基就不一樣了。

她是九阿哥的生母,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,皇後把她傳召到清寧宮來商議此事,說明皇後需要她的支持。

以皇後對她的偏愛,事成之後給她一個聖母皇太後應該不成問題。

跟代善和岳托比起來,顯然是她親生的九阿哥和一向偏愛她的皇後更加靠譜了。

可謀害皇太極她也有份,布木布泰不敢跟代善鬧翻。

聽完皇後所言,她早已將思緒理順,故作惶恐地理了理鬢發,這才開口道:“這等大事臣妾不懂,臣妾聽皇後娘娘和各位王爺的安排就是。”

沒說只聽皇後的,還給代善留了顏面。

代善差點氣吐血,主意都是她出的,現在見皇後要擡舉九阿哥,就跟他玩翻臉不認人。

這個無恥的小賤人!

玩鷹玩了這麽多年,最後被鷹啄了眼,偏偏眼珠子沒了還得忍著疼不能說。

真把莊嬪抖落才出來,莊嬪肯定會反咬他,逮不到狐貍還要惹一身騷。

怕代善一怒之下跟她玉石俱焚,布木布泰眼珠一轉又道:“可九阿哥太小,還不滿周歲,我們孤兒寡母不懂前朝政事,今後還得仰仗各位王爺和朝廷肱骨。”

表明她沒有垂簾聽政的意思。

各位該爭還得爭,九阿哥成年還早著呢,到那會兒兩黃旗和兩紅旗鬥得兩敗俱傷,她和九阿哥母子同心正好坐收漁利。

皇上還沒死呢,就在這兒說什麽孤兒寡母,皇後有點煩莊嬪,冷冷出聲:“到時候會組建內閣,由內閣主事。”

布木布泰也覺得這個主意好:“不妨由禮親王和鄭親王一同主持內閣,軍政大事也好有個商量。”

不管組建什麽,這個對子她都得給禮親王和鄭親王拴上,不能讓禮親王騰出手來找她算賬。

代善氣到內傷。

他才是監國,就算他忌憚布木布泰,暫時同意讓九阿哥繼位,就算要組建內閣,也該他來主持,有濟爾哈朗什麽事!

誰要跟他商量了!

代善真想當場撕下莊嬪臉上的面具,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怎樣惡毒的女人。可布木布泰同樣知道他的秘密,打掉牙只能和血吞。

就算他現在起兵逼宮,讓布木布泰反咬一口,也會背上亂臣賊子的罪名,兩黃旗必然跟他玩命。

等兩紅旗和兩黃旗打得兩敗俱傷,多爾袞也快回來了,到時候正好坐收漁利,他辛苦籌謀豈不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?

心念急轉,代善決定穩妥起見,即便做不成皇帝,也不能給多爾袞除掉自己的理由。

盛京出了這樣大的事,兵部瞞得了一時,還能瞞一世不成?就算能瞞住皇太極病重的事,兩黃旗忽然從山海關撤兵多爾袞不可能不知道。

後路被斷,多爾袞肯定不會繼續留在關內。

代善只希望山海關的城夠堅炮夠烈,能把匆匆趕回來的多爾袞和兩白旗永遠留在關內。

只要除掉多爾袞這個心腹大患,代善就有把握“順利”繼位。

萬一多爾袞僥幸活著回來,當真查出什麽,代善也有退路。

畢竟主意是莊嬪出的,給皇上下藥是岳托做的,假消息是兵部所為,斷多爾袞的後路也是兵部和兩黃旗的決定,統統與他無關。

唯一與他有關的是岳托,大不了舍棄岳托,反正他還有好幾個兒子。

既然不能速成,代善閉了閉眼,算是暫時默認了皇後的說法,只等山海關那邊的好消息。

這還沒當上太後就開始對朝政指手畫腳了,一邊說不懂,一邊推薦內閣人選。皇後煩透了布木布泰,再沒給她機會指點江山,匆忙囑咐幾句就讓人把她送回了汗王宮。

眼不見為凈。

布木布泰臨走前,挑釁地看向明玉,結果明玉根本沒看她,把她當空氣。

理智告訴布木布泰現在不是對付明玉的時候。

等九阿哥當上皇帝,等她做了太後,頭一件事便要發落了明玉。

就讓她再猖狂幾天吧。

沒有代善作妖,之後的商議十分順利,結果也是好的。

眾人散去,明玉說想去看看皇上,皇後也沒多想,讓人帶明玉去了後殿。

內室昏暗只有海蘭珠一個人在,明玉趁海蘭珠不註意,在皇上的藥碗裏摻了小半靈泉水,希望空間靈泉能救回皇太極的命。

海蘭珠端起藥碗,輕輕“咦”了一聲:“怎麽好像變多了?”

明玉假裝看了看:“沒多啊,原來就是這些。”

海蘭珠對明玉深信不疑,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,把一整碗藥湯小心翼翼餵到皇太極口中。

眼見藥湯餵完,明玉才從內室出來向皇後告辭。

可她還沒走出清寧宮大門肚子忽然疼起來,一陣一陣,間隔越來越短,疼到幾乎站不穩。

魏循扶住明玉手臂的時候,明玉的裙子已然全濕了:“魏循,我要生了,快扶我回去。”

明玉的意思是回明園,魏循慌亂之下會錯了意,彎腰抄抱起明玉大步走回清寧宮。

作者有話說:

布木布泰:還以為你多堅強,怎麽早產了?

明玉:放心,早產也不耽誤收拾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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